【華山說書人】味道封存閱讀的記憶　以茶與威士忌為引

文 / 楊芷菡 | 攝影 / 山1914

閱讀如同飲茶，第一泡，味道濃郁新鮮，第二泡，滋味清新淡雅，第三泡，柔和餘味無窮。閱讀彷若飲酒，可以純飲、加水稀釋、或冰塊降溫，年輕的時候我們嚐，待年歲走過，老了我們再嚐，更能體悟其中的深奧韻味。飲食生活作家葉怡蘭以《紅茶經》記錄二十年的尋味旅程，在朝夕與紅茶為伴的研究過程，翻閱紅茶在世界版圖中悠長的四百年歷史。小說家高翊峰用威士忌比擬承載歲月的小說，在時間的催化下，閱讀口感因歷經事物的種種產生變化。

他們用知覺記錄人生，在閱讀與寫作中生活、旅行。今年的華文朗讀節，我們邀請兩位，結合彼此的日常飲食，分享自身的閱讀與寫作經驗。透過雙眼，我們看見的不僅是作品本身，還有沒被記錄下的，寫作者的生命歷程。

「世界上沒有一匹這樣的馬，它可以馱著你逃開你自己。生活在這個世界裡，不讀書就完全不可能了解人。」一本書，代表寫作者對生活的態度、對時代與社會的看法。透過閱讀，在知識建構的過程中，我們為自己找到一個綺麗而遼闊的世界。


建立興趣之前，閱讀是所有的興趣

《紅茶經》以紅茶為媒介，記錄下葉怡蘭二十年歲月對於味道的探究與追尋。茶事典、茶私房、茶產區、茶復興，在朝夕與紅茶為伴的研究過程，翻閱紅茶在世界版圖中悠長的四百年歷史。紅茶自唐宋時期轉運到南洋諸國與歐洲，遂成為西方茶飲主流，為平衡茶葉的貿易出超，英國於十九世紀在亞洲殖民地廣泛闢建茶園，南亞國家紛紛以紅茶為主要經濟作物，世界紅茶版圖因而擴張，產生變化。四溢的茶香流動著世界殖民與貿易史，紅茶宛如一個窺探大千世界的窗口，能使品飲之人為之傾心著迷。

在紅茶的扉頁之中除能讀得史事，伴隨年歲心境轉折，也嚐到人生的箇中滋味。葉怡蘭自小培養喝茶和閱讀的習慣，一天喝上幾杯淡泊微苦的茶汁，在不同的茶品之間轉換，紅茶停留在唇齒間的餘味，如同文字般令人再三回味。70 年代台灣書市初啟，小學放學後到台南博愛路（今北門路）的南一書局看書，徜徉在種類多元的書海之中，是她一天最期待的時刻。笑著說自己會把喜歡的讀物往書架裡層推，好等發零用錢時買回來，「我對於這世界所有的知識跟認知，全部都是從文字開始。」

青年時期對於身邊事物抱持著好奇，向外看，往裡找，一顆種子在澆灌、滋養之際漸漸扎上了根。閱讀是生活良伴，也是與外界建立連結的橋梁。談及閱讀的啟蒙，高翊峰說自己書讀得相對來說比較晚，北上唸書，日常開銷皆需拿捏。當兵之前，能被妥善運用的時間，大多忙碌於打工賺取生活費，25、26 歲當兵的所有收入都拿去買村上春樹及爵士樂。

「爵士樂也是因為村上春樹的關係。」細數村上春樹出版過的長篇小說、短篇小說、散文隨筆，高翊峰言談間透露出年輕時期對於這位日本小說家的喜愛。村上春樹早期的作品，少有日本戰後陰鬱沉重的文字氣息，不被既有的傳統文學格式規範綁束，寫作風格不落俗套，描述故事的方式，有一種自由感，能使人自在地悠游其中。


寫作時間影響閱讀口感

曾在酒吧擔任過酒保，與威士忌所結下的不解之緣，為高翊峰的二十年雜誌生涯起了頭。為工作跑遍威士忌產區，人生歷經過瘋狂的找酒期，時至今日，從事小說的寫作過程，身邊不能缺乏的便是威士忌。如同小說家調度文字，盡善盡美地將作品於世人面前呈現，威士忌釀酒師的專業即是以經驗為整支酒做最完美的調和，「每一種取捨都涉及到氣味、口感跟成本，以及管理，那是非常複雜的。」

問他為何對威士忌如此偏愛？高翊峰說威士忌的本質，其實與承載時間重量的小說極為類似。有著經驗積累的質地，也需耐得住時間的考驗。世事更迭，腳步跟著時間挪移前進，人的閱讀口感會因歷經事物的種種產生改變。「村上春樹的小說依舊迷人，我卻漸漸不再在第一時間追逐他的小說。」或許體認到閱讀村上春樹是一種青春的過渡，轉而讀他的小說家日常記事，是一次人生的緩慢熟成。


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

2015 年出版的《家的模樣》是葉怡蘭曾執事建築設計雜誌工作的延伸，日常愛好就是翻閱室內設計與建築相關書籍。不同於閱讀散文小說追隨作者的邏輯思路，讀史的玩味程度其實豐富。人類數千年來的活動軌跡，透過文字的記載，寫下一頁頁極具深意的珍貴與精彩。她說自己有逐年讀史的閱讀走向，幾年來特意迴避暢銷小說，就像必要時刻的放空留白，富有深意能反覆翻看，適合慢讀的小說是旅行的必備讀物。

“從閱讀開始體驗人生，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。「當你手上實際握著書本，你與它之間的頻率就是會真正地找到。」”

在飲食之外，旅行與閱讀是葉怡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兩件事。「當你手上實際握著書本，你與它之間的頻率就是會真正地找到。」從閱讀開始體驗人生，熟讀萬卷書，力行萬里路。數載的紅茶探查之旅，源於長期飲茶習慣，及對紅茶求知若渴的欲望。從南投魚池、嘉義阿里山、花蓮瑞穗，到中國武夷山、錫蘭中部南部、印度大吉嶺與錫金⋯⋯，她跨越書頁，親身實地走訪茶鄉產區。旅行日本東京、英國倫敦、法國巴黎，從常民飲用紅茶的習慣，感受紅茶貼近生活的樸實與珍稀。


翻閱書寫日常

身兼多職的工作狀態，大多是在不可預期的外在拉力與家庭責任下完成寫作。寫作過程必須要有專屬的靜心儀式。作為飲食生活作家，同時也是網站與雜貨鋪的經營者，葉怡蘭經常須於書寫中抽身，紅茶的迷人香氣能為她帶來即刻的專注。從選茶、燒水、放茶葉、沖熱水，慢慢地把心定下來，以一杯熱茶開啟寫作是常態。

跟隨一年四季、晨昏日夕，在不同時間與時節，身體會對紅茶的渴望與需求有些微的差異。早晨喝能醒腦的濃郁錫蘭烏巴奶茶或英式早餐茶，午後則品嚐口感餘韻輕盈柔順、清新淡雅的蜜香紅茶、大吉嶺紅茶。「茶很重要，在寫作，在日常生活，都非常重要。」

有威士忌陪伴的微醺，就像打開寫作的開關，啵！寫小說不同於寫報導或評論，不需要因果，喝點酒，把邏輯思考的東西暫時擱放，高翊峰：「每一個人面對小說的時候，思考的方式不太一樣，對我來說，我更相信直覺。」很多的場景對話，會在結構或形式被凍結的時候湧現。

“閱讀由平面轉為立體，聲音除幫助寫作者找到最精準的字句，也能將文體做微妙的具體呈現。”

樂加維林 16 年的氣味厚實、剛勁且複雜，能在寫作的狀態下感受它強烈的奔放，高翊峰在寫《恍惚，靜止卻又浮現——威士忌飲者的緩慢一瞬》時喝得特別兇。啜飲三杯：純飲、加水稀釋、加冰塊降溫，威士忌能在與人、環境之間產生氣味層次的變化。若搭配台灣傳統甜食如芝麻湯圓，蒸餾過的大麥香氣和糯米的黏稠、黑芝麻的微甜苦澀，會有令人驚豔的絕佳滋味。


從生活中練習閱讀「聲音」

閱讀由平面轉為立體，聲音除幫助寫作者找到最精準的字句，也能將文體做微妙的具體呈現。「讀詩的時候，唸出聲音來是很舒服的，它也可以訓練講話，讓自己找到對的斷句。」

透過聲音，我們能切身感受詩人做詩的心情，一點點的哀愁或嘆息，濃烈滿溢的情感，糾結或痛心疾首。高翊峰讀原文詩，深刻體悟到什麼是「詩的不可譯性」。不同於詩的結構，長篇小說讀起來就顯得豐腴，場景切換有它的節奏，跟著角色對白唸出他說話時的表情，對於劇本寫作有很大的幫助。

自小受中國古典文學薰陶，詩詞歌賦戲曲小說是葉怡蘭的兒時愛好，特別喜歡《紅樓夢》裡做詩的意境，中學時傾心於《詩的做法》，中文字形本身即具有畫面感，寫作的過程會讀出字句的排列，「一面寫一面讀，讓字句的聲韻能夠好聽。好聽，有時候也會形成一種愉悅。」拿一段出來唸，也許能從葉怡蘭早期的散文寫作中發現不曾被留意的韻腳。在作品之外，寫作者的生命歷程，就這麼以朗讀的方式被聽見。


第五屆華文朗讀節 尋味作家 葉怡蘭

飲食生活作家，《Yilan 美食生活玩家》網站創辦人，開設「PEKOE 食品雜貨鋪」。1990 年代初期開始接觸茶藝，繼而投入紅茶研究、寫作、推廣與教學工作至今。著有《家的模樣》、《旅人之窗》、《極致之味》、《隱居‧在旅館》、《終於嚐到真滋味》、《尋味‧紅茶》等書，2017 年最新出版《紅茶經》。

 
第五屆華文朗讀節 尋味作家 高翊峰

小說家、導演、編劇。曾主編《MAXIM》、《GQ》、《FHM》。重要出版有《烏鴉燒》、《幻艙》、《泡沫戰爭》等小說。獲林榮三、中國時報、聯合報等文學大獎，多次入圍台灣長篇小說金典獎與台北國際書展大獎。近年開始導演工作，《煙起的地方》導演編劇、《雪地裡的星星》編劇等等。《肉身蛾》編劇，獲得金鐘獎最佳電視電影編劇獎。小說已譯成英文、法文。


第五屆華文朗讀節  Wordwave Festival
活動地點：台北華山、高雄駁二
活動日期：2017/09/28～2017/10/01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
開放時間：每天 11:30-21:30（華山展場）、18:00-21:00（駁二展場）
入場方式：憑悠遊卡入場，單日票 50 元、四日票 180 元，好鮮超值價 380 元（四日暢行無阻，加送限量特製悠遊卡一張及現場贈品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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