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
這一位平頭、蓄鬍,戴著圓框眼鏡,身穿輕便的polo衫,有著學者氣質的男子,高談「不要怕被大陸人改變,改變是雙向的」、「到大陸發展一定要找中國合夥人」、「對於文創,政府其實愛莫能助」等觀點時,卻沒有半點京片子,原來他雖然待在北京工作超過二十年,卻是不折不扣的台灣人。他是易介中,頂著十數個頭銜與豐富的跨界經歷,並帶著對於家鄉的愛與社會主義的理想,於今年初回到了台北招募團隊,成立APACC,準備掀起一場兩岸文創的革命。

依您的經驗與觀察,對於目前台灣文創產業的發展有何看法?若以城市而言,台北的文化資本和設計師的核心競爭力所在為何?
台灣有很多很有才華且埋頭苦幹卻不知道自己是個大咖的「98度C人才」,當然也是有很自負卻沒有本事也沒世界觀的人,但相對來說,前者還是多了一些。所謂98度C的人才,具體來說是指那群有經驗、能力和膽識,雖然仍有些自古以來人才都會有的不合群、狂妄與偏執,但因見過天下之大,一山還比一山高,個性已圓融許多並懂得感激,且較能融入組織的群體生活。就像是98度C的水,只需要再提供一些資源或是勇氣,就能夠沸騰,將才華完全發揮。
至於這樣的人才和其他地區不同之處,在於台灣的人才極重視生活,甚至到有戀物癖的程度了。台灣是全球文化混合體,從大街小巷林立的美國、日本、韓國、英國等各國商店就可以知道:台灣雖小,卻可以輕鬆買到世界各地的商品。而台灣大概也是全世界建築(外)立面最複雜的地方,可以和諧地融合十幾種風格和材質進行混搭。大概也就是在這樣物質不虞匱乏的台灣社會,這裡的人才比其他地區更懂得物件的設計與使用、生產。
我常常開玩笑說:「離監獄越近的人越有錢」,大陸有很多創業家不怕輸、敢賭,習慣猛烈與殘酷競爭,完全能夠適應這個叢林法則的狼性世界,而台灣人相對保守、謹慎許多,也許就是膽小與不願意吃苦,膽小不吃苦還想創業,簡直是國際笑話。

關於台灣適合站在全球產業的哪一個位置,我有一套稱作「第三棒」的理論──若將產業鏈,以接力賽觀之,台灣站在第一棒的位置毫無優勢。第一棒需擅長蹲踞起跑,也要會跑彎道,簡單說來需要快、狠、準。如果不夠強大,甚至連參賽資格都沒有!可能在門口被擋下、被蓋布袋打暈、參賽資格莫名其妙沒審查通過而寸步難行,或是上場後被收賄的裁判判定為犯規叫下場、被其他選手使詭計而摔倒等種種奧步打亂計畫。第二棒則需要加速度強、衝刺,負責與對手拉開距離,壓軸的第四棒同樣需要加速度強,更重要是強烈的求勝心。
第三棒,確定前面有棒可接,比較穩定的狀態時,需要跑彎道卻又不似第一棒,沒有太多人關注這樣的寂寞位置,最需要靠擁有經驗與較高的心理素質的選手來擔當,這樣的位置最適合台灣人才。我們設立的亞太財智文創中心 APACC (以下稱APACC)的定位就是扮演一個好教練,帶著各種第三棒特質的優秀選手們一同拔得頭籌。第三棒可以拿到與第一棒相同的獎牌、獎金的時候,教練一樣名利雙收。
舉例來說,建築追求「堅固、適用、美觀」,大陸建築設計團隊可以負責堅固與適用,而美觀可以由台灣團隊來設計,這樣的組合便是上述所說的──能夠在比賽中勝出的理想團隊。

參與大陸文化地產建設的過程中,為何開始關注,甚至興起帶領台灣文創團隊與大陸合作的想法?
一是單純以商業考量,二是為自己,也為了家鄉。
商業考量而言,主要是因台灣開放自由行而產生的改變。台灣開放自由行後,讓大陸社會的菁英階層看見了台灣之美和機會,興起了想要與台灣接軌、合作的念頭,但交流需要有合適管道,因此我創立APACC,即是希望協助兩岸人才瞭解彼此,做為溝通、合作橋梁的位置。
同時也因為我出生於台北,這裡是我的家鄉。為了自己的下一代著想而開始思考,從很實際的角度考量,如果大家把核電廠都關了,未來台灣只能是一座創意之島,沒有其他的出路,而創意是一個思考模式。台灣文創人才可以不用緊張,拜網路與科技發達,現在不是想要與大陸合作就一定非得飛過去、搬過去不可,台商血淚史可以結束了,現在是新台商時代。
再者,我實在看不慣(金錢)只進不出又不趕快退休的台灣有錢人。談到投資,他們更喜歡買房地產,炒樓雖然會賺到錢,卻不會增加太多有創造力的就業機會,對社會貢獻實在是太少。
相較之下,年輕人從不被關心,滿腔的熱情與創意無處傾瀉。社會上各種關係都應該要「贏得尊重」,這也是APACC的企業文化,我們認為尊重需要用贏來的,而不是倚老賣老,或以為錢多說話就大聲。也憑藉著這一股路見不平,才跳進來希望改變這種現狀。

我們都瞭解大陸市場廣大,更多如北京的城市大氣粗糙而機會豐富,但該如何正確地看待並評斷大陸市場呢?
如果你沒有帶著核心競爭力與無法複製的專業技術時,一定要帶著有思考能力的資金來到大陸,千萬不要以為可以空手套白狼。文創產業是少數能以資源(人才)和資本對抗的產業,例如近期非常紅的電影《刺客聶隱娘》台灣導演侯孝賢和大陸資金合作的案例。

您曾在書中提過政府對於文創經濟應該要做的三件事情,那對於民間是否有建議該自救的事情?
缺乏財富與智慧,文創也就只是個包裝。此時台灣政府的角色很尷尬,因為它是既沒有財富也沒有智慧。因此對於文創,台灣政府事實上是愛莫能助的。
文創是需要人、氛圍和實際互動的,以「紫藤廬」為例子好了,有多少導演在那兒橋電影劇本,有多少社運份子那兒高談理想(摘自維基百科:紫藤廬為台灣民主運動「新生代」聚會的場所,民主進步黨美麗島系諸如林濁水、范巽綠等人常在此聚會。此外也是許多文化人、藝術家最初的立足點),可謂真正歷史悠久,實至名歸的文創咖啡店。
補充「政府對於文創經濟應該要做的三件事情」:
(1) 培育出好的文化創意產品消費群體;(2) 要有急救型的政府預算來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;(3) 最重要的,要把與文化創意相關的教育體制徹底革新,寧願錯傷幾位「名師」,也要用集體下崗的魄力來面對目前令人不堪的文化創意教育師資。
──摘自 易介中《中國城市文化臉皮書》

您認為台灣哪些類型(或具備哪種素質)的品牌或團隊特別適合到大陸市場發展?
一般來說,大陸擅長大創意,包括策畫、創意和市場規劃等宏觀思維,相對之下台灣缺乏可以發揮大創意的社會經濟環境,但專精於小創意,也就是執行創意、設計等細節。
至於適合創業的年齡,大陸比台灣至少年輕了十幾歲。大陸的創業家很多都是二十歲左右,可能大學畢業後就立即創業,甚至也在學期間就開始創業的也大有人在。
而台灣我覺得在三十五至四十五歲左右最合適,因為這時累積了十幾年的工作經驗、能力與資源,也擁有正確的心態,更厲害的是台灣創業家幾乎永不退休(笑)。而四十五至五十五則是人生才華最顛峰、成熟的黃金十年,所謂「成熟」,是指知道自己幾兩重,尤其是瞭解自己特別不擅長何種